所以这会子,当杨华梅又跟孙氏这里打听起村里水灾的事情,得知大白小黑壮壮他们在身上能够安然无恙,谭氏一把扯开盖在脸上的被子,也不管帐篷里其他两个铺盖卷里,小莫氏,刘金钏,都带着各自幼小的孩子在睡晌午觉。
她扯开被子坐起身,声量也猛地拔高,戳着杨华梅的额头,就开始骂了。
“梅儿啊梅儿,你咋这么不争气呐?”
“你那几个儿子孙子水来了就顾着自己逃命,没有哪个管你的死活。”
“你这才缓过一口气,就又去打听和挂念他们了?你咋这么傻气?咋这么没有脾气?你都不记好歹的?造孽哟!”
“娘,你小点儿声,当心吵醒了他们”
“我不管,甭跟我说这些,我就问你咋不长记性?那大白小黑是咋样对你的?你忘了那天你非得死去看壮壮,结果呢?结果气了一顿被我们驮回来,你都流血了,你肚子里的双生子都差点小产了,你都忘了?你这个狗脑子!”
谭氏从来不舍得用这样的话语来用在杨华梅的身上,今天,这也真是被彻底气到了。
而杨华梅,在听到谭氏说起上回自己差点小产的事,也瞬间失去了语言。
铺盖卷那边,两个小孩子还没有完全苏醒,已经在他们各自的母亲怀里哼哼唧唧,渐渐的情绪不安。
小莫氏和刘金钏已经被谭氏的动静惊醒了,两人也不声张,各自在被窝里安抚着各自的孩子,尽量不发出太多声响来吸引盛怒下的谭氏的注意力。
谭氏完全没有去留意那边孩子们铺盖卷的情况,她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杨华梅的身上。
她继续训斥着杨华梅:“人要有记性,人也要有骨气,对你好的,你要记住,对你不好的,忘恩负义的,你还有必要为他们心心念念吗?”
“从小到大我就把你带在身边教,咋教来教去还是教出这副鬼德行?要不是晓得你是从我肠子里拽出来的,是我的亲生骨肉,求我,我都不带瞅你一眼的,埋汰我招子!”
杨华梅被谭氏训得差地埋下头去,许是也想起了前阵子自己差点小产时的恐慌和害怕吧,随着身下血的流淌,她能感觉到腹中两个小生命好像在一点点从自己身体剥离而去。
她太害怕了。
以至于这会子她都没有半句话去反驳谭氏,而是僵硬着身子坐在那里,双手下意识从两边覆到肚子上,呈出一个保护的手势,不想被任何外力因素夺走自己腹中的孩子。
谭氏看到杨华梅这副样子,似乎是听进去了自己的训斥,老太太心中暗暗满意。
而这时,孙氏也壮着胆子上前了几步,对谭氏说:“娘,你的苦心,我相信梅儿能明白的,你的话,她也听进去了。”
“哼,鬼晓得呢!她上辈子欠了老王家的吧,这辈子前半生为老王家当牛做马还不够,如今好不容易从那个泥潭里拔出脚来,还又被黏住了,真是好日子不想过了!”
谭氏的话,让孙氏这个准备做和事佬的中间人面色有点尴尬。
而杨华梅却是缓缓摇摇头,她知道跟谭氏这里实在不适合多说什么。
于是她抬起头对孙氏说:“三嫂,我和娘没事的,我明白她老的苦心。”
“三嫂,你忙你自己的去吧。”
孙氏点点头,想来也是自己多担心了,谭氏和杨华梅是啥关系哟,还需要自己去操心么?
话又说回来,梅儿甘愿为大白小黑当牛做马,老太太你难道又不是同样?
八十开外的年纪了,不也还是在为你的闺女梅儿当牛做马?
孙氏正准备退出帐篷,帐篷外面传来脚步声和说话的声响。
“我家宝困了啊?”
“到了到了,咱到帐篷了,这就睡睡哈”
“绣绣啊,待会也没你啥事儿,你就陪着勇孝睡一会儿吧。那铺盖卷冰凉的,你不睡进去,我怕勇孝一个人睡不暖和”
以上那些絮絮叨叨的叮嘱话语都是来自曹八妹,显然这娘几个先前是带勇孝出去玩去了,所谓的出去玩,其实就是带着勇孝去别家帐篷里串门。
帐篷的帘布随即被掀开,绣绣抱着勇孝,曹八妹跟在旁边,手里还帮忙拿着勇孝的小玩具啥的。
而勇孝趴在绣绣的肩膀上,胖乎乎的小脑袋软哒哒的搭在绣绣肩膀,小嘴儿不时的打着呵欠,眼睛都困到睁不开,哪怕曹八妹在旁边拿着他的小玩具逗他,他的眼珠儿都不带转一下的,反正只想睡觉就对了。
曹八妹一行人进了帐篷,看到孙氏站在谭氏和杨华梅的铺盖卷跟前,谭氏和杨华梅一个高高仰着头,说话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,另一个则红着脸垂下头,双手抚着自己的肚子。
孙氏的站姿,夹在她们中间,进退两难。
而旁边的两个铺盖卷里,小莫氏和刘金钏她们都传来的轻微声响。
曹八妹目光扫过一圈,立马就感觉出了帐篷里的微妙气氛。
她笑着也同样压低声跟孙氏这打招呼:“三嫂,我们先前回来的时候遇到晴儿了,她好像在寻你”
曹八妹边说,边朝孙氏那眨眨眼睛。
孙氏刚才还在懵圈,心说自己过来老杨家帐篷的事儿,晴儿是知晓的呀。
咋又寻上了呢?
这不,曹八妹眼睛一眨,孙氏也反应过来,她压下心里的感激,赶紧顺着曹八妹的话说:“哎呀,瞧我这记性,送东西回来就把别的给忘了,我这就去跟晴儿碰头。”
说完这话,孙氏又转身对谭氏那说:“娘,我先出去一趟,您老也歇一会吧。”
谭氏撇了下嘴,没回应。
杨华梅这时抬起了头,对孙氏说:“三嫂,你见着晴儿了,能帮我捎句话给她么?”
“啥话?”孙氏问。
谭氏也一脸紧张的问杨华梅:“梅儿你又想整啥幺蛾子?要又是跟老王家那边扯上干系的,你想都不要想了,我肯定是要拦着晴丫头,不让她帮你!”
曹八妹跪在那边铺盖卷上,假装抖被子,耳朵也是高高竖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