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海棠春

第二回绣闺酣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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海棠春:第二回绣闺酣梦

    手倦抛书不觉老,怎奈光阴不怜人。日升日落天复天,花开花谢年复年,岁月荏苒,展眼已是崇德三十年。

    时值仲夏,炎日永昼,更是难捱。那些薄有小产的,也不过觅得一两块碎冰薄霜,沾染一点寒冰之气,赖以消暑。

    彼时,萧一世已年近花甲,最是苦夏。每至酷暑,总是圣驾离京,远行避暑。那些皇亲贵戚、显宦世家,自是伴龙而行。这随驾伴龙,那是权势通天的荣耀,不是人人所能及的。

    可在这金门绣户之中,却独有一家,就是这定国公府的主仆眷属,并未伴驾离京,外出避暑。原是因这定国公府的大小姐邵子姜出嫁在即,阖府上下忙着为其装奁备嫁,这才未曾出京。

    这日,定国公府的二小姐邵子期,正闲卧在自己的苕华院中。烈日炙风正当午,绿荫匝地暑热长,忽觉一声时蝉啼,荷梦柳眠最难消。

    天近正午,偌大的苕华院烧烤的如火塘一般,屋子里连股凉风也寻不出一丝来。次间靠窗的美人榻上,连才铺的海棠竹席也仿若泛着一层晶亮亮的油光,黏糊糊的惹人厌弃。

    邵子期翻来覆去的没个消停,手里的团扇打的似疾风骤雨一般,呼呼作响。正当烦躁时,窗外飞蝉突地一声尖鸣,直扰的人心烦意乱。邵子期一个不着意,手里的团扇便飞脱了出去,正打在蹋边的一个青衣女子身上。

    这女子正当及笄之年,穿着件半新的竹青色袄衫,下面系了条同色的绣花马面裙,裙角坠着个黑面锦缎滚边荷包。一头乌油发挽着双丫髻,斜插了支碧玉簪儿,越发显得面若银盘。再加一双俏灵灵水杏眼,未语人先笑,谁人见了不赞一句标致俏丽。

    邵子期暗暗吐舌,一面立起身来拱手作揖,一面撒嗔道:“原不知是秋玉姐姐大驾光降,可否饶恕小生失礼之罪。”

    秋玉噗嗤一声闷笑,抬手便轻弹了子期一个闷瓜,啐道:“夫人成日里说你没个姑娘样,我看你是将话本小戏看多了,这入了迷怔了。小生、相公的没个浑说。”

    邵子期瘪嘴说道:“好不易才识得两个字,整日都读些女训女诫的,今儿这个锉荐供马,明儿那个又截发留宾的,真是好生无趣。”

    “那你就偷瞧这些杂书,仔细夫人知道了捶你。”秋玉也不理她,自拾了扇子,坐在脚踏上替她打扇。

    邵子期一听,忙一个翻身骨碌,一把扯住了秋玉的衣角,狡黠道:“好姐姐,你可不能去告了我。若是卖了我,你这也脱不了干系。”

    “嗐,难不成这抓贼的,终了反倒成了真贼不成。”秋玉失笑出声,道:“那我可要听听咱们这位小哥,要怎样和我说道说道。”

    邵子期摇头晃脑地说道:“若要寻贼,必得拿赃。这书要算贼赃的话,我出不了这内院,自是没有本事寻书。”

    “得,听这话头,是还有从众了。”秋玉抿嘴笑道:“那我今日可得串场包公老爷的戏,好好审审,看是哪个不知事的婆子,竟敢歪待姑娘。要我揪出来,仔细她那张老皮。”

    “秋玉姐姐好大的威风,真是吓煞小生了……”邵子期甩了一个花腔,才抚掌笑道:“姐姐可是冤枉那些婆子了,那些婆子们哪有这样的本事。斗大的字都不识一个,估计连书坊的门都不知朝哪开的呢。”

    秋玉一听,才寻过味来,失声叫道:“难不成这话本子是外头来的?三门外那起小子给的?”

    邵子期眼珠一滚,老老实实地点了脑袋,算是应了下来。

    秋玉猛地一个激灵,骇然道:“怎么还与他们有了沾带,外面的那起小子们,莫说行事没个分寸,说话更是没的把门。你与他们带书,一个不着若是传扬出去,可不得坏了姑娘你的名声。”

    “不过就是传了册话本子,还能扯出通天篓子来。”邵子期不解道。


    “哎呦,我的小祖宗。姑娘还小,如何知道这其中的厉害。”秋玉叹声道:“这世道,女子无才便是德。姑娘生在这书香之家,能识得两个字就该念佛了。你还去偷看不知那起野男人写的杂文话本,可不是要招人口舌。”

    邵子期不以为意道:“那若是递书进来的那人不说不言,天知地知你知我知,除他外皆不知不就得了。”

    “姑娘莫怪我吓唬你,你自以为这不过是寻常琐事,并不在意。殊不知这外面的那些小子们,个个都像是卸了笼头的野马,嘴上心里最好说人的。给个尖针,便能说成个棒槌。若是让他们知道姑娘看这些闲文杂书,传扬出去,终了还不知说成了什么呢。”

    言罢,秋玉见子期仍旧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,遂恨恨道:“不成,这事肯定是要回了夫人的。”接着便作势要起。

    邵子期见秋玉动了真格,也顾不得其他,忙从美人榻上翻身滚进秋玉怀里,一把搂住秋玉,撒赖道:“好姐姐,好姐姐,不成不成的,你若是告了我,可沾带了你的青云哥哥呦。”

    “这与青云有什么干系?”秋玉面露疑色,不禁反问了一句。“难不成这话本子,还是他递进来的?”

    邵子期颔首道:“哝,所以说,我可不做这拆散鸳鸯的罪人。”

    秋玉一怔,不可置信道:“怎会,青云哥是牧少爷身边的人,最是守信知礼的,怎会做这私相传递之事。”

    邵子期眼见稳住了秋玉,暗舒了一口长气,又见她满脸狐疑之色,索性伸手抽下她发上的碧玉簪,笑言道:“若说这私相传授,可是先有前人栽树,我也不过是后人乘凉罢了。我帮青云送簪子,他替我带话本子,这可是钱货两讫的买卖呢。”

    这说道牵强的很,又因这子期平日里最是淘气,秋玉仍是将信将疑,猜测道:“这簪子可是姑娘你赏得,别是才编了故事哄我罢。”

    “我还不到插簪的年纪,哪里有这种物件。”邵子期撇撇嘴,摩挲着簪身,委屈道:“你也不看看这簪子的水头多足,就我那一点子月例银子,从衣包里攒起都不够。”

    彼时,秋玉才刚回过味来。一直以来,自己都认为这簪子是二小姐赏下的,谁知竟是与自己有了婚约的青云送的。一时间,真是一股柔肠尽缠绵,满腔情思不得言,胭脂沾染白玉盘,满脸飞霞羞对人。

    却说这秋玉,本是定国公夫人沈氏之婢,打幼起便跟在沈辛夷身旁服侍。虽是婢女之身,说是养女也不曾为过,吃穿用度比较常人更是不同。去年正当其及笄之年,沈辛夷有心为她寻户富庶人家。谁知独子邵子牧赶来做说客,说是自家身旁伴读,名唤青云的。正当年纪,且又兼具滴风流的人品,最是合适。

    沈辛夷本是不依,又耐不住儿子央求,只好传了青云来回话。沈辛夷听其言谈,自有一番见解;观其行事,更是谨慎稳重。这才松了口,答应先去探探秋玉的口风,再做打算。这秋玉虽身在内院,未曾见过青云,却因听得身旁的姐妹仆妇说过这人的行事种种,便不知何时留了心意。今见沈辛夷欲作保山,更是羞得一语不说,只喏喏而言它。

    观此情景,沈辛夷哪里还不懂得。便替秋玉做了主,许给青云为妻。说起来,这两人本该择日成婚。可正当邵子姜出嫁在即,府里一应吃穿用度皆靠沈辛夷调度,正是忙得焦头烂额之时。秋玉自是不忍,遂执意押后婚期,待邵子姜出阁后,再择日成婚。

    这青云也算是有心之人,知秋玉心地纯素,向来温柔贤良,也便默许了。又见她发上花饰素淡,便留意寻了支玉簪。还未及相送,又心忧自己若是大刺刺的明送表记,她必是不收,这才暗自央了邵子期私下帮忙,做这月下红娘。谁知今日,阴差阳错的让她自己撞出了这段旧事。

    邵子期见秋玉耳染红霞羞难言,不禁打趣道:“秋玉姐姐,怎样?这送书之人,嘴上的锁头可严紧?若是忘了挂锁,少不得还要仰仗姐姐巧使美人心计……”

    话尤未了,只听得檐下铁马叮铃一声脆响,一个才留头的小丫头打帘进来,先是恭敬地欠身行了常礼,方才伶俐回说:“夫人见秋玉姐姐许久未曾回去,差我来问问,可是什么事绊住了脚。若是姐儿淘气,赶明捡了好日子,一并发落了才好。”

    邵子期一听,哪里肯依,越发腻在秋玉怀里撒娇耍赖,委屈道:“你看看,外面得了情哥哥的好,内里娘亲也护着你,真真叫人艳羡。”

    秋玉让子期揉搓得面团一般,又见她这般耍赖,便索性板了脸,打发小丫头先去回话。又一面伺候着子期起身,一面回说:“夫人怕你着了暑气,差我来问今儿可出院子,过去同用午饭。不过,看你这个灵泛劲儿,还是多走走发散发散才是,免得窝了暑气。”

    邵子期觑着眼瞧秋玉,怕她恼羞成怒,乖乖地由她换了衣裳。门外的小丫头早打了帘笼候着,两人结伴出了苕华院,同往沈辛夷小院而去。

    预知后事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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